Tuesday, July 14, 2009

柏林往事 written by minfu 062009






如果不是台北影展帶出「六月的台北很柏林」主題,生活在這個島上的人,恐怕還繼續淹沒在一堆亂槍打鳥的社會新聞話題裡,失心瘋般說著凡事都「很大」的貧乏話語。沒人記得廿年前的骨牌效應,從北京天安門推到了柏林圍牆,再推向蘇維埃政權;終於,歐洲大陸的共產制度走進了歷史。那大概是我們記憶所及,這個世界上最後一次波瀾壯闊的革命了。


網路的時代充滿太多曇花一現的現象,現象被消費的速度比被製造還快。當所有人不停討論著紐約的消費、巴黎的時尚、倫敦的金融、北京的建築時,曾經站在革命浪頭上的柏林,還在一旁龜速般處理東德時期的「往事」,新聞版面上除了「轉型正義」外,也從來沒什麼重要話題。但是柏林在過去這一世紀以來錯綜複雜的身世,要處理的往事,歷史的遺產和負債,是何其細密繁瑣呀!


最近接連看了幾本關於廿世紀的人物傳記,洽巧都跟柏林有著深厚的關係,而且故事都從二次大戰前,希特勒「第三帝國」風起雲湧的年代開始說起。那個時代,柏林的政治光譜是「褐色」及「黑色」,是納粹衝鋒隊與黨衛軍橫行天下的時代。當時大半個歐洲,從西班牙、義大利到奧地利、匈牙利、德國,全都在法西斯政權的控制之下。蘭妮萊芬斯坦在她充分為自己辯護的自傳裡說,這樣前所未見的政治運動讓她目眩神迷,甚至一直到她成為墨索里尼和希特勒的傳聲筒,以及替納粹政權拍攝「意志的勝利」,都不覺得有何不妥;而二次大戰期間,她甚至不知道有所謂猶太人集中營這一回事。


哈夫納
Sebastian Haffner在他的自傳「一個德國人的故事」裡,也有同樣的描述,他說那一整個世代的德國人,全像是被希特勒催眠一般,以一種事不關己的態度,任由納粹綁架整個德意志民族。年輕的霍布斯邦ERIC HOBSBAWM當時也在柏林,他用左派歷史學家的角度回憶起當時的柏林,認為希特勒的掘起簡直就像是「完美風暴」,當時執政的德國社會民主黨跟共產黨都沒把納粹黨當作主要敵人,威瑪共和甚至天真到要收編納粹,以至於興登堡在1933年任命希特勒為總理,然後共產黨又「不小心」燒了總理府,最後希特勒順理成章宣布戒嚴、黨國合一、獨攬大權,接著向歐洲發動全面侵略戰爭,二次世界大戰伊始。


歷史像是連續開了柏林幾個大玩笑,就在二次大戰即將結束之前,柏林市區遭到英美空軍前所未有的轟炸,波茲坦廣場徹底夷為平地,最後還讓史達林的蘇聯紅軍「割稻尾」,共產坦克大軍開到,不費吹灰之力就「解放」了柏林,卻也開啟了柏林下半世紀,四十多年東西分治的紅色篇章,也就是我們這個世代的人比較熟悉,而且常從商業電影裡所認識的東西柏林時代。


認真說來,電影「竊聽風暴」、「再見列寧」、「西柏林戀曲」裡的柏林,至今其實沒有太大改變,至少在地景地物上如此。
U2地鐵站依舊要爬艱難的樓梯,OSTKREUZ的月台還是蒼涼得宛如物資缺乏的鐵幕時代,亞歷山大廣場仍疏離得像是未來世界裡的電影場景。無獨有偶,西柏林的時空也彷彿停留在爹不疼娘不愛的80年代;KUDAMM街上醜怪的玻璃帷幕建築,以及EUROPACENTER不協調的螢光色塗料,就連過時的KADEWE都能人云亦云般被說成是歐洲的夢幻百貨公司,而它充其量不過是亞洲人眼裡的過時櫥窗。


但這就是貨真價實的柏林,沒有矯揉造作的物質文明堆砌,也沒有狂妄的資本家在這裡打造海市蜃樓。儘管超過半個世紀,納粹希特勒以及東德共產的歷史令人不堪回首,柏林的往事並沒有如煙。戰時遭空襲全毀的波茲坦廣場,終於在邁入廿一世紀時完成了重建,擺脫所有歷史包袱,重新被打造成柏林的文化金融中心。
1933年遭縱火的國會大樓REICHSTAGNORMAN FORSTER設計重生,充滿未來風格的球體屋頂成了新的柏林地標。代表著經典納粹法西斯美學的TEMPELHOF機場於去年息燈退役,目前是柏林最夯的文化活動中心。有這麼多盤根錯節在歷史往事裡的「遺產」和「負債」需要安撫,柏林一個都躲不掉。


柏林無法閃躲,也從來沒閃躲的,還有德意志民族對於猶太民族的虧欠。許多人說,柏林紀念猶太人的紀念館還不夠多嗎?真的是不夠呀!歷史的愧疚無法計量,但是一條條的人命卻數得出來。布蘭登堡大門旁,新完成不久的猶太人受難紀念館地下展區,怵目驚心列出歐洲各國死在集中營裡的猶太人人數,投影片裡記載著許多家破人亡的悲慘故事,播音器裡讀著無數受難者的名字和遭遇,每個故事都令人鼻酸。


今年是柏林圍牆倒塌廿週年,我想無論是納粹集中營或是柏林圍牆,這個城市在歷史上所承載的意義,已經不需要再多做詮釋;今年不只台北要很柏林,全世界都應該很柏林!不管是在納粹時代或是鐵幕時代,歷史曾經給過柏林的教訓,全人類都必須學習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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